Written by Moon 金鹏; Wednesday, Apr 27, 2022
“枫”的优雅与无奈同时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骚动、不安。人们心中释放出来的某种东西是恐惧和有些亢奋的结合体。
广场上、街道上、开着的窗、屋顶上全是人们的面孔。大家并不是有组织的游行，只是简单地走了出来，希望看到其他人，希望有人能和他们说“没关系”。但是他们听到的只是和自己近似的心情。
“水镜遭到屠杀的事情好象是真的。”
“当然是真的，我同事的姐姐坐走私船从那里逃了出来。”
“太可怕了！”
“国王似乎不想抵抗，军队都跑回来了。”
“国王快出来！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！”
“我们怎么办？”
“不如到乡下避一避吧。”
“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枫星系了，我们的部队连迎击的打算都没有，这是怎么回事！”
“出来！出来！”
把杉儿送到家正往回走的赵平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海挡住了：“大爷这是怎么了？”赵平向一位老人打听情况。
老人打量了赵平几眼说：“你是外乡人吧？怎么偏挑这个时间来这里，水镜刚刚遭到了屠杀，我看‘枫’被占领也只是时间问题，大家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。你还是快点离开吧，这是是非之地。”
虽说南十字曾经想炸毁青河，但是事情并没有发生，现在赵平听到飞羽的星球遭到了屠杀感到了强烈的震撼，战争已经开始，但是在这一刻他才开始有些明白战争到底是什么。看到周围人的面孔，昨日的安宁就象梦境一样。赵平不由得想到了杉儿，人真的能选择自己的命运吗？她虽然失明了但是她有着作为一个人的尊严，以后会怎么样呢？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淡淡地流过吗？南十字毕竟是个不同的国家，他们作为征服者会尊重飞羽的民众吗？
赵平终于冲出了最后一层人墙，然后他看到站在所有人前面一言不发的孔志。赵平明白他所站的位置代表他是这场临时集会的领头人之一。孔志也看到赵平友善地点了下头，赵平走近了他。
“老弟你听说了吧？”
赵平点头。
孔志有些歉意地说：“我不是找你朋友的麻烦，不过现在可不是讲究礼节的时候，我们这些人也得活呀。”
赵平微微一笑：“我明白。”孔志的歉意不过是表面的，但是此时赵平心里却有一点儿发自内心的内疚，自己为了活命一直在逃跑这到没有什么，但是萧萧毕竟是一个国家的公主，大家逃走以后其他人怎么办？以后这些人只有在南十字的枪口下过日子，对一个国家来说这毕竟是一种很大的悲哀，更何况南十字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连普通人民都可以牺牲的国家，他们能做出屠杀这种举动想想到也没有什么意外，本来敌对的国家间就有仇恨，更何况南十字的上层都是垃圾，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。但是他又绝对不想让萧萧留下来，现在看起来这和送死没有区别。赵平抬头看了看太阳，这真是一个有些压抑的下午。
杂乱的声音忽然弱了许多，政晴走了出来。各位大臣、萧萧、周翼等人跟在后面。萧萧看到了赵平，两人交换了一下神色只是更增添了一份无奈。
片刻安静后声音又嘈杂起来，但是并没有激烈的指责和质问，大家基本都是一种询问甚至是寻求帮助的情绪。因为飞羽的建立者政一既不想做一个国王也不会做一个国王，所以飞羽就变成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君主制国家。为了报孟飞羽的仇，政一率领忠于王室的军队把贵族彻底消灭了。新王室对国家的发展不怎么关心，国家在各个方面几乎都没有进步。但是人民也不是完全没有得益，飞羽王国的税收世界最低，因为贵族被消灭国家的一大半负担也就没有了，同时飞羽王国公职人员收入不高，因为皇室就是低收入的表率，这也造成了真正的人才不愿意从事公职的现象。飞羽王国没有任何大的建设项目，社会福利系统也很普通，军队规模不大，所有这些就是低税收的结果。所以才会由孔力这样的土豪来经营空港，但如果认为飞羽政府形同虚设那可就错了，为了防止贵族复活飞羽有几乎不近人情的反垄断法，对犯罪更是严厉打击。简单说飞羽是个被小土豪与平民控制的国家，因此没有人把这个国家的国王政晴当成高高在上的人物看待，在大家心目中他只是一位受人尊重的老人，在理论上他是代表平民力量平衡诸寡头的首领。所以现在大家虽然都希望国家能突然变得可以依靠，但并没有人做出过激的行为，毕竟皇室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。
政晴面向水镜方向跪下，因为国王这个突然的举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，身后的萧萧等人也只有默默地站在那里。
“很抱歉，我实在太没用了……”说完这句话政晴沉默了许久。之后他站起来对在场的人说：“由于我判断的不正确和对国家领导不利造成大量人民死伤，我已经不能继续做国王了，今天在这里，我宣布退位！”
听到政晴这番话连赵平都感到气愤，这样退位太过草率，就算投降也要有个人去和对方谈判，以保证人民的安全，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退位呢？但是赵平发现政晴看了萧萧一眼，他突然明白政晴的用意，他是想让萧萧继位。赵平知道本来政晴是想牺牲自己来保护女儿，并且让国家不抵抗就被南十字占领结束飞羽王朝，毕竟对方打着正义的旗号对人民来说或者是件好事。但是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，政晴已经下定决心要牺牲整个家族为这里的人民争取一线希望。赵平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妙，萧萧一旦继位就会变成彻底的牺牲品。
人群也突然从一种与国王共同哀悼的情绪变得愤怒起来，此时他们后悔生在这个国家。“政老头这是怎么回事！”
“难道说王室要逃跑的事情是真的？”
“国王你不能这样！”
很多人喊了起来，政晴正准备说话，赵平抢先出声了，他不能让政晴宣布萧萧是国王，在这场必然会输的战争中身为国王是没有退路的，而且这也是一步错棋，也许所有人都会失去最后的机会！
“大家安静一下，听我说！”他说话的时候用了功力所以声音传遍整个广场。
包括政晴所有人惊奇地看着他，因为政家执政多年所以飞羽市民对身怀武艺的人相当敬畏。政晴身后的几位大臣虽然马上怒斥他竟敢打断国王讲话，但因为声音太小完全干扰不了赵平，政晴挥手制止了他们。
“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国王，对手太过强大，硬碰硬的确没有机会！但是诸位，我们现在还有办法！”
有人高声问他：“你是什么人？”
“大家也看得出来，我不是这里的人，我来的地方就是这场战争的起点——青河。”
大家开始小声议论，几乎没有人认为政晴会下令炸毁一颗星球，但现在这个青河人也许知道事情的真相。
“准备炸毁青河的并不是你们飞羽而是南十字，我们阻止了他们并且逃到这里，所以我很清楚南十字的掌权者是一个怎样的人，我不但不希望他占领你们飞羽也想把他赶出南十字。但是这些不能指望别人，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，真的有这种希望的人留下来听我说，否则大家尽快逃命吧。”
大家都没想到南十字会做到炸毁自己星球这种地步，想起被这种国家占领每个人都感到一丝寒意。没有人愿意离开，如果现在离开也许以后真的就只能靠自己了。并且大家都被赵平的气势和决断所震慑，想听他还准备说什么。孔志也被赵平出人意料的举动吸引，露出欣赏的表情。“那你有什么办法？”有人问到。
“有！”赵平看了下政晴，政晴对他点头，表示不管什么话都可以说。
“孟家最后一个国王孟飞羽有意退位实行民主体制，但是被贵族们阻挠失败了。政一给孟飞羽报了仇并且成立飞羽王国，但是孟飞羽的理想并没有实现。我们现在就实现孟飞羽的愿望建立民主的政体。南十字进攻我们有两个理由，一个是我们要炸毁青河，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，我们会用事实反击他们；另一个就是要解放我们，如果我们自己已经建立起民主政体，那么他们的出兵就毫无理由，南十字的同盟个个都有大义名份，在这种情况下决不会帮助他，我们有机会不战而胜！我知道飞羽的小政府王权诸位已经习惯，这是因为政家高尚的道德维持了社会平衡，但我们可以把这道德固定成法律由民众来维护，建立更加稳固与持久的系统。”
人们相互望着，希望在蔓延，这个计划的确并不是空想，如果成功不仅可以回到正常生活，也许生活还会更有希望。不知谁大声喊了声：“好主意！”随后人们纷纷叫起好来，甚至有人欢呼了起来，刚才的一片阴云似乎被几屡阳光穿过，人们脸上变得光明。
政晴对大家大声说：“我个人赞成这个方案，我马上招集官员研究它的可行性，大家先回去吧，很快我们就会给你们一个答复。”
“我们不走！”
“我们一直等到有结果出来为止！”
政晴心想，我真的老了，今天被这个年轻人完全打败了，民主政体吗？我从没想过……难道我们真能战胜南十字渡过危机吗？
人们都肯离开，政晴对赵平说：“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来参加吧。”赵平点头。政晴首先回到宫里并吩咐人招集大臣。
“兄弟！”赵平看到孔志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：“干得好！”赵平吐了口气，心想我一定是疯了……
萧萧对他坏笑了一下也走了进去。
周翼对赵平说：“总算完了，站得累死了。”
赵平哈哈一笑。
周翼问：“先不去林动那了？”
“如果现在我们走，这场仗我们会输的。”赵平肯定地说。
“好吧，我不去开会了，看到那些人我头疼，我去研究一下这附近的星图准备接应林动他们，这里交给你了，你是专家。”周翼说。
赵平从小就对社会与组织知识感兴趣，周翼知道这点，但赵平绝不会认为自己是个专家，他觉得自己现在只是一个“紧张方面的专家”。
车辆穿过人群在众目睽睽中进入了宫，赶到的大臣都知道这次的会议有多重要。
政晴的心情平静了许多，他问众人：“事情就是这样，你们觉得这个提议如何？”
赵平没想到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表示同意这个方案，只有军务长大声说：“我不同意！这根本是胡闹！”
政晴问：“你的理由。”
“这完全是胡闹嘛国王，改变政体！这是异想天开！”
“你的理由！”政晴大声说。
军务长吓了一跳，小声说：“这没有先例，根本无法实行。”
“你的理由完全没有逻辑，无法考虑！那么这个提议被通过了！”政晴宣布。
军务长无法再说什么，眼角狠狠地瞟了赵平一下。赵平不知道军务大臣代表的是在飞羽拥有一定特权的寡头利益，赵平对飞羽过去的政治环境当然是一头雾水。
政晴对赵平说：“赵先生，你还有什么建议？”
赵平想起林动说过速度就是胜负的关键，便说：“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赶快实施，如果我们还没有做好改变对方就攻陷了‘枫’那一切就都晚了。”
政晴点头，勤政大臣皱眉说：“过渡到民主政体是一件浩大的工程，准备工作需要很长时间，如果想平稳完成也是需要时间的。”
“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也许会有帮助。”交通大臣从包里拿出厚厚一摞文件交给政晴。政晴翻动了一下，惭愧地闭上了眼睛。这是一份60年前的文件，是一份详细的民主政体实现计划，包括议会产生、法律修订等关键问题。计划是为飞羽王国量身定做的，这是当年孟飞羽没能实现的计划。
“孟飞羽，这个国家真的应该感谢你。”政晴小声说着把资料传给了大家，诸位大臣也都发出感叹。
交通大臣说：“我祖父是孟飞羽的秘书，当年贵族们曾经想毁掉这份文件，被他保护了起来。祖父说总有一天国家会需要这些东西。”
政晴对赵平说：“赵先生，我希望您能留下这些文件。”
“我？”赵平奇怪。
“对，你是在民主体制下长大的，你看问题的准确和处理问题的决断我很钦佩。你对政治看起来十分了解，并且你身上有很强的正气，你刚才也说过时间最重要，既然这样，我想与其在人选上浪费时间不如就用眼前最合适的人，我希望您能出任新议会的临时议长主持我国向民主体制的过渡事宜。”
“我明白了！”赵平看着手里厚厚的文件似乎正在失去知觉。
散会后政晴拍着赵平的肩膀小声说：“对不住了，在这种时候拉你下水。我看出你是为了保护萧萧，但是我也看出你有平定乱世的能力，飞羽拜托你了！”
赵平刚刚恢复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，我有平定乱世的能力……
政晴亲自出宫告诉等候在外面的市民会议结果，人们欢呼了起来。太阳已经西沉，黄昏终于来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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